农文旅融合4.0阶段:乡村价值的现代性重构——从空间符号到生活共同体的四级演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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费孝通在《乡土中国》中论及“乡土社会是一个生活共同体”,其承载的不仅是物理空间,更是文化认同与生活方式的载体。在现代性冲击下,乡村正经历从“生产单元”到“价值单元”的深刻转型。
农文旅融合的本质,是通过产业形态创新,激活乡村作为“意义生产场”的多元价值。
本文沿循“现象描述—机制解析—阶段演进”的路径,构建农文旅融合的四阶理论框架,即1.0打卡地、2.0过境地、3.0目的地、4.0生活地,探寻乡村振兴的可持续逻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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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阶段:视觉经济下的空间符号化(1.0:打卡地时代)
(一) 符号化生存:乡村景观的“去语境化”重构
在城镇化进程中,乡村首先以“异质化景观”进入现代人的认知体系。西南某县将梯田涂绘为“大地艺术”,华北某村在麦田搭建巨型稻草人,此类实践本质是将乡村元素从原生语境中剥离,转化为可消费的视觉符号。
这种“符号化生存”遵循鲍德里亚“消费社会”理论——景观不再是生活载体,而是供人拍照分享的“拟像”。游客停留时间以小时计,消费集中于即时性体验,形成“打卡—传播—引流”的注意力经济闭环。
(二) 传播逻辑:算法时代的“景观通胀”
社交媒体重构了乡村的“可见性”机制。某网红村落的“天空之镜”通过抖音算法推荐获得百万次曝光,但其核心吸引力仍停留在“视觉奇观”层面。此类项目依赖“他者化”叙事——将乡村塑造为城市的反面(原生态、慢生活),却忽略了费孝通强调的“文化自觉”。
当全国出现数千个“同款打卡地”,便陷入“景观通胀”陷阱,游客复购率普遍低于15%,形成“流量狂欢—快速衰减”的生命周期。
(三) 转型关键:符号的“再语境化”赋义突破此阶段需重建景观与本土文化的关联。
浙江某茶村在茶园设置“茶圣陆羽”主题打卡点,同步开发“采茶—炒茶—品茶”体验线路,将视觉符号嵌入茶文化脉络。这种“再语境化”使景观从“无根的拟像”转化为“文化的载体”,游客停留时间延长至6小时,消费场景从拍照拓展至手作体验与农产品购买,完成从“符号消费”到“意义消费”的初步跨越。
第二阶段:体验经济下的动线结构化(2.0:过境地时代)
(一) 线性消费:空间叙事的“路径依赖”
当单一符号难以持续吸引客流,乡村开始构建“体验动线”。贵州苗寨串联“梯田观光—苗绣工坊—长桌宴—篝火晚会”形成一日游线路,江苏古镇整合“非遗作坊—水乡市集—民宿集群”开发二日游产品。这种模式本质是将碎片化景观组织为“消费序列”,游客停留时间从小时级提升至24-48小时,消费覆盖“食住行”基础场景,但仍处于“走马观花”的浅层体验。
(二) 功能分区:空间的“工具理性”切割
此阶段的规划思维深受现代旅游业“功能分区”理论影响:农业区作为景观背景,文化区作为体验节点,住宿区作为服务配套。但这种机械分割割裂了乡村的原生肌理——“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”的生活整体性被消解,游客接触的是“表演化”的乡村(如固定时段的民俗表演),而非真实的生活场景。某古镇虽开发多条体验线路,却因村民全部迁出,沦为“空心化景区”,游客评价“好看却没有温度”。
(三) 破局之道:场景的“生活性”复归
真正的转型始于“去工具化”设计。江西瓷村保留古窑区的生产功能,游客可参与“矿土开采—坯体制作—柴窑烧制”全流程,甚至与工匠共同完成一件作品;浙江某渔村开放渔民的“日常出海”体验,游客随船捕捞后参与海鲜烹制,使消费动线与村民的生活轨迹深度重叠。这种“生活性复归”让游客从“旁观者”变为“参与者”,人均消费提升至1500元,且催生“故地重游”的情感联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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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阶段:系统经济下的产业网络化(3.0:目的地时代)
(一) 产业集群:从“点线”到“网络”的跃迁
当体验动线进一步复杂化,便催生“产业网络”。四川战旗村以“豆瓣产业”为核心,拓展出“原料种植—工厂参观—川菜体验—文创开发—民宿度假”的立体业态;云南咖啡庄园将“种植观光—烘焙教学—咖啡品鉴—庄园住宿”整合为闭环,游客可深度参与从种子到杯子的全产业链。这种模式突破了单一产业边界,形成“农业为基、文旅赋能”的乘数效应,村集体收入可达普通村落的10-20倍。
(二) 价值共创:多元主体的“网络嵌入”
“差序格局”中的人际网络,在产业网络阶段转化为“利益相关者共同体”。山东某蜜桃小镇建立“政府+企业+合作社+农户”四方协作机制:政府负责基础设施,企业开发深加工产品,合作社组织标准化种植,农户经营采摘园与农家乐。这种“网络嵌入”使村民从土地租金收益者转变为全产业链参与者,例如蜜桃衍生的果酱、面膜等产品利润,按15%比例返还种植户,形成“一产提质、二产增值、三产引流”的良性循环。
(三) 品牌溢价:从“地理标识”到“价值标识”
此阶段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品牌建构。浙江“莫干山民宿”并非单一产品,而是由“裸心谷”(高端度假)、“西坡”(怀旧体验)、“大乐之野”(自然教育)等子品牌组成的价值共同体,每个品牌对应不同客群,共同支撑“莫干山=高端乡村生活”的区域认知。这种品牌网络使当地民宿均价达到1500元/晚,是普通乡村民宿的3-5倍,印证了波特“集群竞争”理论在乡村场景的适用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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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阶段:生态经济下的生活共同体(4.0:生活旅游目的地时代)
(一) 共同体建构:从“旅游目的地”到“生活栖息地”
最高阶段的农文旅融合,是重建乡村作为“生活共同体”的本质。日本白川乡的“合掌造”村落,允许游客入住村民家中,参与年糕制作、雪山祭祀等日常活动,形成“主客共居”的生活场景;福建土楼推出“原住民生活体验计划”,游客可租用村民闲置房间,参与宗族议事、节庆宴饮,甚至在当地小学担任短期义工。这种模式超越了“消费—服务”关系,构建起“生活方式共享”的新型社会联结。
(二) 文化自觉:传统的“创造性转化”
费孝通提出的“文化自觉”理论在此阶段显现现实意义。云南某古镇建立“文化守护公约”:要求商户必须销售本地手作产品,禁止连锁品牌入驻;定期举办“火塘夜话”,邀请村民讲述家族故事、地方传说,使游客在体验中理解乡村的文化逻辑。这种“创造性转化”避免了“博物馆式保护”,让非遗技艺(如刺绣、陶艺)从展演道具变为生活工具,例如游客购买的手工陶器,可在村民指导下用于日常烹饪,实现文化价值的场景落地。
(三) 可持续逻辑:生态链的“闭环再生”
真正的生活共同体必然是可持续的。贵州侗寨将旅游收入的30%投入生态保护,20%用于文化传承(如资助年轻人学习侗族大歌),50%按户均分红,形成“保护—发展—共享”的生态闭环;浙江松阳推行“艺术家驻村计划”,邀请画家、作家长期居住,其创作成果(如写生作品、文学作品)反哺乡村品牌,形成“文化输入—价值输出”的良性循环。这种模式使乡村从“资源消耗型”景区转变为“价值再生型”社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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阶段演进的社会学本质:从“空间消费”到“社会建构”
四阶演进的本质,是乡村从“被消费的对象”转变为“主动的价值生产者”。每一阶段的跨越,都伴随着“三重重构”:空间功能从“景观生产”到“生活建构”,产业逻辑从“单一叠加”到“生态协同”,社会关系从“主客对立”到“共同体共生”。这与“美美与共”的文化观形成历史呼应——当乡村不再是城市的附庸,而是作为平等的价值主体参与现代性进程,才能实现真正的振兴。
结语:在融合中重返“乡土中国”
农文旅融合的四阶理论,本质是对“乡村是什么”的持续追问。从视觉经济到生活共同体,乡村的价值重心从“物的展示”转向“人的联结”,从“短期流量”转向“长期认同”。
这要求我们超越工具理性的规划思维,重拾“实地研究”的方法论——深入乡村的文化肌理,理解其作为“生活共同体”的内在逻辑,让农文旅融合成为激活乡村内生动力的钥匙,而非简单的外部赋能。当每个村落都能在融合中保持“乡土性”与“现代性”的张力平衡,当游客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“临时村民”,乡村便真正成为“生于斯、长于斯、歌于斯、哭于斯”的意义家园。
这或许就是农文旅融合的终极使命:让乡村在现代性浪潮中重建文化自信,让县域经济在城乡互动中实现价值重估,最终抵达“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与共,天下大同”的理想之境。
(作者:中国新农经济智库研究团队,原创版权,全文约3200字,案例经过脱敏处理,仅作交流参考,转载请注明出处)